第49章 喬醫生，其實我也產後抑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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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喬醫生，其實我也產後抑郁
“你說的都是真的？”
一道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傳來, 喬唯和貝絲絲都嚇得一抖。
回頭一看，林薇棠滿眼不可思議，眼睛裏都好像聚著一團火。而陳芷柔蹙著細眉, 面含擔憂。
怎麽躲背後偷聽啊？小孩沒隱私權嗎？
喬唯怒了，正要說話, 就見陳芷柔有些焦急地朝她使眼色：“唯唯, 快跟你媽媽說, 你只是說著玩的，你其實很想念你媽媽, 不是故意這麽說，傷她心的！”
林薇棠：啊？
貝絲絲：……
喬唯：寧在嗦森莫？
現場寂靜三秒鐘, 喬唯率先反應過來, 微微垂下頭, 扁了扁嘴道：“舅媽，其實我很羨慕絲絲的，有您這樣的媽媽。我可以跟您單獨待一會兒嗎？我想感受一下媽媽的溫暖。”
林薇棠：……
貝絲絲：(°ー°〃)
陳芷柔：啊？
直到二人單獨走開，在花園裏偏僻的一角坐下了, 陳芷柔還有點恍惚。
“舅媽, 喝茶。”喬唯很淡定，墊著腳倒茶。
小手緊緊攥著茶壺把手, 顫顫巍巍的, 茶水都在打飄。
陳芷柔見狀回神了, 連忙接過茶壺：“我來我來。”
她淺飲一口, 腦海裏全是剛才喬唯的那兩句話，以及林薇棠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的表情。
她忍不住心疼起眼前這安安靜靜的小姑娘, 又同情起林薇棠跟女兒不親近, 同時又心生忐忑。
林薇棠向來愛面子, 女兒當眾說要在別人那兒感受媽媽的溫暖，她面子受損，會不會記恨自己這個表弟妹呢？
想到這裏，一時心亂如麻，竟有些責怪起女兒答應讓喬唯來家裏玩了。
喬唯見陳芷柔表情不斷變換，她想化身讀心專家分析一下微表情都不行，索性直奔主題：“舅媽，您知道絲絲最喜歡什麽顏色嗎？”
“粉色！”陳芷柔脫口而出，說完露出驚訝的表情，似乎沒料到喬唯說要感受媽媽的溫暖，結果第一句話是這個，“唯唯，你怎麽問這個？”
喬唯搖了搖食指：“No，舅媽說錯了，不是粉色，是黑色。”
陳芷柔愕然，不等她反應，喬唯又問了第二個問題：“絲絲最喜歡玩什麽玩具，舅媽您知道嗎？”
“……毛絨玩具。”
“不是，又錯了，是遙控汽車。”
陳芷柔的兩條細眉又皺起來了：“唯唯，你，你這是？你不是說……”
不是說想和她單獨待會兒，感受一下媽媽的溫暖嗎？怎麽和她聊起她女兒的喜好來了？而且還否定了她的答案，她的女兒喜歡什麽，她這個當媽的能不清楚嗎？
喬唯見她疑惑中隱隱有些不耐，假裝看不懂眉眼高低，又問：“絲絲很喜歡玩蕩秋千的，您怎麽叫人把秋千拆了？”
“秋千危險，小朋友最好還是不要玩。”陳芷柔忍著莫名的不舒服，耐著性子回答。
喬唯哦了一聲，表示理解，但接下來的話卻犀利刺耳：“舅媽您很關心絲絲呀，可是為什麽您這麽關心她，卻連她真正喜歡什麽顏色，喜歡玩什麽玩具都記錯了呢？”
空氣一靜。
陳芷柔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一層紅，是被氣的。
“唯唯，我聽說你很聰明，是絲絲她們班裏最聰明的，跳過了大班，去了學前班，絲絲很佩服你。”
她放下了茶杯，定定地註視著喬唯。
“我知道天資聰穎的孩子都有一些獨特的想法和表現，傲慢，冷漠，以挑戰成年人為樂。但絲絲口中的你低調，謙遜，助人為樂，和很多小神童都不一樣。可是今天一見，我發現她還是太小了，不會識人。”
“我不知道你說這些是想做什麽，也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，我只知道你說的話是不對的，而且冒犯到我了。”
“我理解你從小沒有媽媽在身邊陪伴教導，所以行為上有些不妥，作為長輩，這次我不會計較你的失禮。但還是希望你能意識到這一點，以後不要再這樣了。”
氣氛再次凝固，安靜得落針可聞。
讓一位優雅溫柔的女士秒變尖銳刻薄，只需三句話。
謔，都發動家教攻擊了，可惜對她無效捏。
昔日會因“你沒媽”而傷心的喬唯已經不在了，現在的是並不care的鈕祜祿·喬唯！
喬唯暗哼，忽地心臟一刺，像被蜜蜂蟄了一下，又酸又疼。
她差點沒繃住，無暇去想怎麽回事，牙都咬緊了，氣勢不能輸！不閃不避地和陳芷柔對視，一點不慌。
很好，逼格保住了。
對方的臉頰上因怒意而呈現出一層不自然的紅暈，心口也在微微起伏，顯然被氣得不輕。
陳芷柔見對面這小姑娘十分鎮定，完全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露出驚慌羞愧的表情，頓時煩躁更甚，要是換了她的女兒絲絲，早就乖乖認錯，貼心地跑過來哄她不要生氣了。
“好了，我有點不舒服——”她說著就要起身離開。
喬唯卻沒給她這個機會。
“舅媽，絲絲的左邊肩膀上有好大一塊疤，那個是怎麽弄的啊？”
“你！”陳芷柔臉色大變，跌坐回了椅子裏，臉上的薄紅肉眼可見地退了下去，變得慘白，扶著桌子邊緣的手指都在輕微顫抖，眼裏竟瞬間蓄滿了淚。
反應這麽大？她猜中了！啊不是，她把人家說哭了！喬唯目瞪口呆，同時愈發肯定了心裏的猜測。
她立馬跳下椅子，墊著腳拍陳芷柔的背，忙說道：“舅媽您別哭，那個疤跟您沒關系——”
“不！就是跟我有關系！是我的錯，是我沒照顧好絲絲，都是我的錯……”陳芷柔掩面而泣，哭聲悲切，似乎正經歷一場摧心剖肝之痛。
剛才那個咄咄逼人的女人不見了，只出現了一小會兒，就又變成了剛開始的柔弱模樣。
喬唯沈默著輕輕拍她的背，心裏滋味難言。
這樣直接撕開傷口是很殘忍，但傷口表面愈合，底下潰爛才更要命。
一個哭得傷心，一個拍得專心，都沒察覺到花木後面躲著的兩個身影。
“媽媽嗚嗚——”貝絲絲大急，想沖出去，卻被一雙手箍住身子，並捂住了嘴。
“噓！別著急，咱們再聽聽，”林薇棠悄聲說道，“聽聽你媽媽的小秘密。”
貝絲絲漸漸放棄了掙紮，安靜地停在了原地。
她沒料到唯唯會直接在她媽媽面前說破，還敏銳地猜到了她肩膀上疤痕的事，唯唯一向是班裏最聰明的小朋友。
也許這個時候沖出去抱住媽媽安慰才是正確的，才是她一貫的做法，但其實她也很累，只是從來沒有跟媽媽和別人說過。
這次就小小地任性一下吧，貝絲絲小聲在心裏說。
林薇棠不知道自己扣住的這個小姑娘短短幾秒內，心裏百轉千回。
此刻她暗暗詫異，喬唯被暗指沒家教，竟能迅速反擊，還把人給說哭了！這倒是有幾分遺傳了她的機敏的樣子，倒沒被喬家人養歪。
林薇棠詫異的同時又暗暗得意，隨即眉頭一皺，她這表弟妹怎麽回事，不是很溫柔和善嗎？怎麽還拿“沒媽”來攻擊一個小孩兒呢？等等，這是不是在罵她啊？！
喬唯見陳芷柔這眼淚沒有停的跡象，嘴裏還不停喃喃“都是我的錯”，心生不忍，但是總不能一起在這兒餵蚊子，她的小腿上都被咬了兩個包。
“舅媽您別自責，現在醫美發達，等絲絲大了，去做醫美祛疤就好了。”
陳芷柔流著淚搖頭：“不，不是這麽簡單的……”
絲絲也無數次這麽安慰她，但她清楚，即使疤痕消失，當年她犯的錯誤卻不會消失，將永遠停留在記憶中，永遠懲罰她。
喬唯抓抓臉，不太好辦啊，人家哭得這麽傷心，她要是直接問“你是不是產後抑郁了”，那不是很殘忍嗎？
她忽然心中一動，問道：“舅媽，您知道絲絲得抑郁癥了嗎？”
哭聲陡然一頓，陳芷柔瞪大眼睛，顧不得眼淚還在噗噗往外冒，一把抓住她的肩膀，聲音急切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喬唯重覆了一遍。
陳芷柔如遭雷擊，癱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，呢喃“怎麽可能”，猛地起身就要走。
對此喬唯早有準備，用力一蹬，跳起來雙手緊緊圈住她的脖子，吊在她身上，不讓人走，趁機再甩出一個重磅炸彈：“舅媽先等等，絲絲得抑郁癥多半是跟您有關。”
這回陳芷柔不是如遭雷擊了，是整個被雷劈得魂飛魄散，全身都在微微發抖。
見此情形，喬唯心裏有數了。
正常情況下，一個成年人聽到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孩兒，說她活潑開朗優秀出眾的孩子得了抑郁癥，第一反應基本都是莫名其妙，不至於大怒，但也不會抖成這樣。
她這個反應，恰恰說明她大概是有所察覺，但潛意識拒絕相信。
“但是舅媽，這不怪您，我知道，您很辛苦，非常非常辛苦。您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，太累了，有疏忽也是正常的。”
喬唯刻意放輕了聲音。
“當年您也是因為太累了，才會不小心導致絲絲受傷的，這不能怪您——”
“不，就是怪我！”
陳芷柔怔楞兩秒，大聲打斷，隨即嚎啕大哭，和剛才的小聲抽泣完全不一樣。
動靜頗大，遠處的傭人頻頻向這邊張望。
希望明天外面不會傳出“小小喬唯，膽子大大，上門做客逼哭主人，完美無缺小天才竟是熊孩子”的流言……
“姑媽，我媽媽在哭，哭得好傷心，我，我沒有抑郁癥，是唯唯誤會了！”茂盛的花木後，貝絲絲焦急不已，一想就明白了，肯定是奶奶偷偷跟唯唯說她有抑郁癥的，難怪唯唯會突然說要來找她玩。
來不及想太多，貝絲絲抹了一把眼睛，就要往外沖，卻再次被林薇棠箍住。
“別去啊，先聽聽你媽怎麽說。”她心想小孩子就是沖動，哪像她，這麽沈得住氣。
在一大一小拉扯的時候，那邊陳芷柔已經開始斷斷續續講述那些年她沈寂在心裏的悲傷了。
“……唯唯，這麽多年，你是第一個說我辛苦的人。”
“啊？怎麽會呢？”
陳芷柔濕透的臉上露出個諷刺的笑：“怎麽不會，家裏上上下下這麽多人，幫著一起帶孩子，我就餵餵奶，有什麽辛苦的？”
“不能這麽說，”喬唯正色道，“一個寶寶從懷上到出生，最辛苦的就是媽媽。無論有多少人幫忙，都抵消不了懷著寶寶快一年和生寶寶的痛苦，這種痛苦只有媽媽一個人承擔。”
陳芷柔面上浮現幾絲恍惚，諷刺的笑擴大：“連你一個小朋友都知道的事，他們卻都不知道。”
話剛出口，又有些後悔似的搖頭：“不，是我太貪心了，醫生護士圍著我轉，傭人月嫂二十四小時值班，我什麽心都沒操過，甚至餵奶都是吸到奶瓶裏，月嫂餵的絲絲。我是最輕松的人，哪裏辛苦呢。”
喬唯見她這副茫然恍惚的模樣，沈默了一會兒，忽然說道：“我舅舅呢？聽說絲絲還沒出生的時候，他就去國外工作了。整個孕期他沒有陪著您，等生產完，他也沒有和您一起照顧絲絲，他真是太不負責了。”
陳芷柔身子一顫，掛在睫毛上的淚珠抖落，訥訥道：“不……這也不能怪他，公司重點項目，關系到我們家的未來。他背井離鄉，他也很難受，但是為了我們這個家，他也沒辦法……”
聲音越來越小，說到最後猛地提高音量：“連我公公，絲絲的爺爺，一把年紀了，都一起去了國外親自盯著項目。他身為接班人，又怎麽能留在家裏，坐享其成呢？”
邊說還邊點頭，比起說服喬唯，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。
喬唯嘆氣，轉而問道：“他人回不來，電話視頻總可以吧？他有經常打電話打視頻回來嗎？”
陳芷柔沈默，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，臉上湧出幾分尷尬和難堪。
“真是太不負責了！無論是作為爸爸，還是作為老公，舅舅都不及格！”喬唯狠狠一拍桌子，疼得哎喲一聲，甩了甩手，但不耽誤她的義正辭嚴。
“雖然他是我表舅，但我也不站在他這邊。舅媽，就是因為他在家庭角色中的缺失，才導致您產後抑郁，他是罪魁禍首！”
這話說的一套一套的，完全不像個才幾歲的小朋友能說出來的話。
陳芷柔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小姑娘，“果然是班裏最聰明的孩子”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，不過她來不及深究，她有更重要的話要說。
“唯唯，你剛剛說什麽？什麽產後抑郁？”
喬唯眼睛微瞪，心說武斷了，只憑感覺猜測人家得了產後抑郁。
她想了想，問道：“舅媽，您生完絲絲，是不是很不開心，總覺得很累，總是想哭，提不起興趣做事，也不像其他媽媽那樣，有一種有了寶寶的幸福感？”
“你怎麽知道！”陳芷柔脫口而出，表情驚愕，她從來沒有對外展示過這一面，也從來沒跟別人說過，擔心別人覺得她不知足，矯情。
喬唯一拍手心，下了結論：“那您這就是產後抑郁。”並且這麽多年都沒有痊愈。
說完她忽然想到之前還覺得貝絲絲抑郁癥這事，都沒看醫生做測試，就自行確診了，有點草率無語。這會兒她自己也僅憑描述就給人家確診了。
喬·神醫·唯：特殊情況特殊處理，可自行特批無證行醫~:）
“你是說，我是生病了，不是我自己有問題嗎？”
陳芷柔緊緊抓住喬唯的肩膀，震驚又激動，語無倫次，不等喬唯回答，剛勉強止住的眼淚又重新奪眶而出。
“我總是失眠，心情不好，無緣無故想哭，精神也不太好，連碰倒了東西都反應不過來……我不敢讓別人知道。”
“有一次，我，我沒拿穩杯子，摔地上了，直到傭人沖進來，我才知道絲絲就在我旁邊，一直在哭，肩膀上紅了一大片，我居然都沒聽到，也沒看到……”
“我很害怕，但更害怕別人知道我精神出了問題，不敢去看醫生。幸好從那以後我好像恢覆正常了，只是我變得越來越……我把絲絲看得很緊，怕她再受傷，不準她玩想玩的游戲……我只是不想讓她受傷，想給她最好的東西，別的女孩子有的，我的女兒也要有。”
“可是我還是很焦躁，很想哭。我拼命藏著不讓別人發現，但絲絲是個聰明的孩子，時間一久她就察覺到了，總是安慰我，陪著我。後來，後來我就習慣了在她面前流淚，習慣了讓她哄我，照顧我……”
陳芷柔手上更加用力，語氣驚恐慌張：“絲絲會不會覺得我不是個正常的媽媽？會不會討厭我？會不會恨我？”
喬唯哎呀一聲，對方連忙松手，她活動了一下肩膀，斬釘截鐵道：“不會的，您是生病了，不是故意的，絲絲很聰明，她會理解您的。”
她說完無聲嘆了口氣。
母女的角色對調了，母親成了需要人哄著陪著的嬰兒，需要人照顧的孩子卻成了母親，不斷承受負面情緒，還不能傾瀉出去，只能積壓在心底。
長此以往，雙方都出問題是難免的。
但凡這個家庭裏的另一個角色承擔起責任來，這種事也不會發生！
“舅媽，這都是舅舅的錯，必須給他兩個大耳刮子！”
“啊？”
二人四目相對，一個義憤填膺，一個茫然無措。
就在這時，一聲帶著哭腔的“媽媽”突然在靜謐的花園角落響起，緊接著一個粉色的小小身影飛奔過來，一頭紮進陳芷柔懷裏。
陳芷柔在貝絲絲還沒跑近的時候就張開了雙臂，將人一把接住。
母女二人緊緊相擁，抱頭痛哭。
“對不起，絲絲，媽媽不是個稱職的媽媽，媽媽生病了，你能原諒媽媽嗎？”
“媽媽沒有對不起我，媽媽只是生病了嗚嗚……”
貝絲絲哭得幾乎說不出話，她智力超常，早就發現自己的媽媽的不正常之處。通過查閱各種資料，線上咨詢醫生，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產後抑郁。
但她不敢說，害怕刺激到陳芷柔。她試著旁敲側擊，謊稱是同學的媽媽有一些相似癥狀，但是陳芷柔一聽就很煩躁焦慮，於是她再也不敢提。
她嘗試著跟她的爸爸說，然而他太忙了，在和她視頻的時候，還在處理工作。她擔心他不僅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，還會當成笑話講給陳芷柔聽，因此也不敢說。
至於長輩，那就更不能說了，陳芷柔屬於高嫁，又是後媽，最在乎的事情之一就是維護自身的完美形象。
貝絲絲沒有想到，她不敢說不能說的事，就這麽被她的小夥伴直接說了出來。
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石頭，猝然一下子被搬開了。
“謝謝你，唯唯！”
貝絲絲抽空轉過頭，哽咽著對喬唯說道。
喬唯擺手：“不客氣，絲絲。我們是好朋友，為了朋友，兩肋插刀！”
貝絲絲感動得冒了一個鼻涕泡，重新鉆進陳芷柔懷裏，母女二人繼續相擁大哭，邊哭邊說。
而喬唯和林薇棠這對母女就一旁觀看，一個坐在椅子上，腳丫子一直晃啊晃，一個站在一邊，雙手環胸。
場景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。
遠處的傭人大驚，互相使眼色：天啦，這些豪門可真是……難道太太小姐在外頭得罪了人？人家母女倆都打上門來了！
雖說都是豪門，但是一門更比一門強。
喬唯很是欣慰地看著倆人敞開心扉，專心致志，腦袋都沒偏一下。
她後腦勺上只是沒長眼睛，不是水泥鑄的，早就感受到了一束強烈的目光在盯著她。
盯什麽？震驚她竟然能以四歲低齡出任心理醫生，還是個優秀卓越的心理醫生嗎？
少見多怪。
喬唯暗哼，堅決不回頭。
林薇棠看著喬唯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母女深情相擁，耳邊不斷回響起剛才喬唯說的那些話，心情很覆雜，忐忑又焦慮。
萬一小丫頭看人家和媽媽抱在一起，也想和她抱抱，她該怎麽辦？！
當然了，她是不想抱的，上次抱小孩還是五六年前抱朋友的孩子。自從生二胎從鬼門關走了一趟，她就不敢抱小孩了。
可是喬唯好像很渴望啊，看得腦袋都不轉一下。
林薇棠天人交戰，糾結萬分，最後下定決心，只抱一下就好了，絕對不能超過三秒鐘。
然而她僵著身子等了快一個小時，喬唯都沒轉頭。
這時人家都哭完了。
“不好意思，薇棠姐，讓你見笑了，”陳芷柔擦了擦眼淚，有些不好意思，轉而面向喬唯，語氣鄭重，“唯唯，對不起，先前舅媽一時氣急，說了不該說的話，希望你能原諒舅媽。”
喬唯大度擺手：“害，沒事兒，我宰相肚裏能撐船。”
陳芷柔一怔，繼而笑開，誠懇道：“還有，謝謝你，唯唯。”
“謝謝唯唯！”貝絲絲也跟著道謝。
倆人的眼睛都腫得像桃子，都快瞇成一條縫了，看著有點搞笑。
“噗嗤——”林薇棠笑出了聲。
喬唯：有修養懂禮貌的人還在拼命忍笑，沒心沒肺的人已經不道德地發出了嘲笑。
“咳，不好意思，你們倆這造型太搞笑了。”林薇棠哈哈大笑，全然不顧人家才剛經歷了一番心事剖白，哭得那麽傷心。
喬唯搖頭，這情商，這眼力見兒，慶幸吧，她是生在了潑天富貴的豪門，不然早挨揍了。
陳芷柔露出個尷尬的笑：“我們去梳洗一下——”
“等等，舅媽，事情還沒完呢，這件事您就打算這樣揭過了嗎？”喬唯擡手打斷她的動作。
這大人一般的口氣和氣勢讓三人都一楞。
喬唯：“我剛才說了呀，這都是你老公，哦，也就是我舅舅的錯，必須給他兩個大耳刮子！”
氣氛一凝。
陳芷柔還沒說話，林薇棠就唯恐天下不亂地雙手一拍，發出啪的一聲響：“說得對！我那表弟，真不是個東西，比我小不了幾天，一點責任心都沒有。老婆懷孩子生孩子都一個人，他就借著工作在外頭逍遙，把老婆孩子都逼得生了病，這回必須好好教訓他一下！”
喬唯：emmm，責任心？大哥就別說二哥了吧？
“啊？不，不行，他在外面工作已經很辛苦了，而且我，我生病是我自己想不開，也不能全怪他。”陳芷柔茫然，連忙拒絕。
她感到衣袖被扯了扯，低頭看貝絲絲，見女兒居然也是一臉躍躍欲試。
“絲絲？”
“媽媽，我覺得，唯唯說得對。”
陳芷柔驚愕。
喬唯再次拍了一下桌子，這次有經驗了，手掌高高揚起，輕輕落下，響聲不大，氣勢十足：“你們馬上洗漱，也可以不洗漱，效果更好，讓他看看，看看他作的孽，看看因為他的不作為，這個家都成什麽樣了！”
林薇棠興致勃勃：“收拾護照，行李就不用收拾了，我叫人給你們訂機票，快點。”
陳芷柔&貝絲絲：……
別墅裏鬧出了不小的動靜，等車子跟火箭一樣沖了出去，傭人們偷偷交頭接耳。
“發生甚麼事了？！情況不太對啊！”
“我剛聽到了，好像是先生在國外不老實，喬太太和喬小姐攛掇太太小姐去抓奸！”
“什麽？太太要和先生離婚了？這，唉，我就說吧，這異地夫妻就是不行，又是老夫少妻，感情基礎不夠深，容易出事。”
貝家老太太剛打個盹兒，起來就被告知兒媳婦帶著孫女去國外找兒子了，聽傭人說，走得還很急。哦哦還有，聽說母女倆還大哭一場，喬太太母女就在一邊看著。
“多半是喬太太告訴了太太，先生在外頭有人了！太太和小姐哭得眼睛腫成了核桃！”
她聽見傭人偷偷嘀咕，頓時感覺天旋地轉，跌坐在沙發裏，好半晌才回過神，她明明是請唯唯來開解絲絲的，還盼著孫女恢覆正常，怎麽一覺醒來家都要散了！
四人一路疾馳，兩個堅定，一個迷茫，還有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。
等送那母女倆上了飛機，這母女倆閑下來，沒事做了。
倆人對視五秒鐘，林薇棠先移開了目光。
“走，找個甜品店坐坐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
二人同時出聲，又同時住口。
“去甜品店。”
“回去。”
林薇棠：“……甜品你都不吃？蛋糕，餅幹，果汁？”
喬唯悄悄咽了咽口水，不為所動：“不吃，回去。”
“呵，我那六百萬現金和價值兩千萬的粉鉆項鏈保質期這麽短的嗎？”林薇棠抱臂斜睨著她，涼涼道，“肉包子打狗。”
喬唯一點都不虛，疑惑道：“媽媽，原來你送我禮物，還想著要回去啊？好吧，我馬上問一下外公外婆，他們送給我的禮物，我是不是也需要還回去。”
說著就掏出了手機。
眼見喬唯來真的，林薇棠立馬摁住，氣急敗壞地低聲喝道：“別造謠！想害我是吧？”
喬唯心裏呵呵一笑，開始表演掙紮，兩只手拼命把手機舉到耳邊。
碩大的手機將她的手和臉襯托得更加小，見她在掙紮中兩只手都快拿不住，還歪著頭去夠手機，怎麽看怎麽滑稽。
林薇棠被氣笑了，哼哼道：“還敢告狀，給我拿來！”
“我不！”
這一動靜不小，引得周圍人紛紛望了過來。本來就有人在偷偷打量她們，這下匯聚在身上的視線更多了。
林薇棠從小到大眾星捧月，早被人看習慣了，對於這種震驚驚艷的目光熟視無睹，忙著和喬唯搶手機，沒註意到人群越靠越近，將她們倆圍在了中央。
“你好？”
林薇棠充耳不聞，這種搭訕的她遇到過無數次了，沒必要搭理。
她索性彎下腰，從背後將喬唯箍在了懷裏，一手扣住整個小身子，騰出一只手去搶手機。
而喬唯反應更快，在她換方向的那一刻起就蹲了下來，連兩只手帶手機藏進了懷裏。
林薇棠正要硬掰，忽然肩膀一重，竟然被人按住了。
“你好，這位女士，請問你和這個小朋友是什麽關系？”
林薇棠一楞，就這麽一楞神的工夫，就另外有個人一個箭步沖了過來，將喬唯從她手中奪走，並抱在懷裏，一邊警惕地瞪著她，一邊輕言細語地安慰：“小朋友不要怕哦，你媽媽呢？別害怕，大家都在這兒呢。”
小朋友：……
小朋友的媽：？？？
這時有人喊了一聲報警，被按住林薇棠的那個人擡手打斷，重覆了一遍：“你好，這位女士，請問你和這個小朋友是什麽關系？”
“我？我是她媽！”林薇棠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，惱羞成怒，指著喬唯，“你問問她，問問她我是誰。”
眾人齊刷刷看向喬唯。
喬唯抱著手機，被這抓人販子的陣勢震撼，更為廣大人民群眾的熱心而感動，呆了兩秒才回神，點了一下頭：“她是我媽媽。”
“肯定不是！這小姑娘還猶豫了一下，報警報警！”
“沒錯，剛剛我就在悄悄觀察她們，沒有一點媽媽和女兒的熱乎勁兒。倆人站得很開，中間都能再塞下三個人，誰家娘倆這麽生疏啊？”
“這小妹妹這麽漂亮，還有這穿著打扮，一看就是家境很好，人販子真是缺了大德！”
“唉，這麽漂亮一大姐，幹什麽不好啊，幹人販子！哎？這大姐長得跟這小姑娘還挺像……”
有人掏出了手機，其他人也紛紛掏出手機，豎著對準林薇棠，這是準備拍照曝光。
林薇棠崩潰了，居然叫她大姐？？
大姐？！
她鼻子都快氣歪了，指著那個叫她大姐的小年輕，眼睛噴火：“你再說一遍，你叫誰大姐？”
“謔，還敢威脅人？大夥兒把她按住，別讓她跑了！”
眼看事態越發走歪，已經有工作人員朝這邊跑過來了。
喬唯氣沈丹田，大吼一聲：“媽媽！”
眾人一靜，被這一聲媽媽震住。
“你媽媽在哪兒呢？”抱著她的阿姨喜道，熱情絮叨，“我得好好說說你媽媽，現在外面多危險啊——”
“阿姨，那個就是我媽媽。”她伸出一根食指，緩緩指向因為一聲“大姐”快要氣得頭頂冒煙的林薇棠。
眾人又是一靜，將信將疑。
“小朋友你別怕，說實話。”
“就是，小妹妹別怕她，咱們都在，她不敢怎麽樣。”
喬唯才剛說了一個字，林薇棠就受不了了：“你們好好看看，我們倆長這麽像，不是母女是什麽？！”
長這麽像？喬唯挑眉，她可是記得當時在林家大表哥婚禮上，林薇棠抵死不認她們倆長得像啊。
熱心群眾來回打量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，確實很像啊，剛才他們急著把人攔住，倒沒怎麽仔細看。
這一大一小雖說長得像，又同樣穿著富貴，但剛剛的行為舉止，又實在不像是母女……
喬唯將眾人的表情和反應盡收眼底，對此非常感動。
她默默點開微信，找到林老太太的微信，點開頭像給抱著她的阿姨看：“阿姨您看，這是我外婆的頭像，上面的人就是我和我媽媽。”
照片是當時婚禮上，林薇棠的損友們按著她們拍的，兩張臉緊緊貼在一起，都因外力擠壓而有些變形，有些齜牙咧嘴，但一眼就能看出來，兩張臉很肖似。
隔得近的幾個人也湊上來看，反覆對比後，這才相信了。
“哎呀真對不住啊大妹子，咱們誤會了，這也是前些天新聞才說了有孩子在機場被拐了……”阿姨連忙把她抱過去遞給林薇棠，臉上有點訕訕的。
林薇棠來不及躲開，下意識伸手把人接過，和喬唯大眼瞪小眼。
“虛驚一場，不是人販子就好，實在是美女你和這小朋友看起來不是很熟哈哈。”
“不好意思啊大姐，誤會你了，我跟你道個歉。”
又叫她大姐！
林薇棠眼一瞪就又要發作，喬唯眼疾手快把她脖子一圈，揚高了聲音。
“謝謝阿姨叔叔哥哥姐姐！大家也是擔心我才攔住我們的。如果以後每次這種情況，大家都能勇敢站出來，我相信，偷小朋友這種罪大惡極的事一定會越來越少，最後滅絕。不會再有家庭破碎，社會也會更加美好和諧！”
說完還騰出一只手在空氣裏揮了揮拳。
“好！”
“說得好！”
“少年強則國強，小小年紀，就有這樣的認知，如果祖國的花朵都是這樣的，咱們國家何愁未來啊！”
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，眾人臉上因搞出烏龍而浮現的幾分尷尬盡數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滿足欣慰的笑意。
滿臉寫著“下次我還敢”。
林薇棠傻眼，簡直要暈倒，她懷疑懷裏這個小東西是個天生搞傳.銷的料。
最終二人還是找了家甜品店坐坐。
先前態度堅決說不吃的喬唯，此刻正大快朵頤。
“你不是說不吃嗎？”
“怎麽啦？我吃進肚子裏的東西，媽媽你也要我還給你嗎？”
“你！”
林薇棠氣結，她很悲哀地想，自己可能真的老了，連一個小屁孩都懟不過。想到這裏，她忍不住再次掏出小鏡子左看右看。
喬唯瞥她一眼，暗暗好笑，看來那幾聲大姐把她打擊得不輕。
過了好一會兒，喬唯都在吃林薇棠那份布丁了，才聽到對方開口。
“你說的是真的吧？”
“啥？”
林薇棠別開眼，含糊說道：“你跟你芷柔舅媽說，絲絲不會恨她的。絲絲很聰明，知道她是生了病，不是故意的。你也很聰明…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？”
喬唯眨巴了幾下眼睛，慢吞吞地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，慢條斯理地搖頭：“不懂。”
林薇棠被噎住，緩了幾秒才哼道：“少裝傻！你外婆都說了，說你智商多少來著，比那個誰，愛因斯坦還高——”
What？
喬唯差點一口把嚼碎了的布丁噴出去。
比誰高？愛因斯坦？外頭已經傳得誇張到這個地步了？！
不等她謙虛否認，林薇棠又給她來了一記。
“我也產後抑郁——”
噗——
喬唯這回是真的一口噴了出去。
喬唯：玩歸玩，鬧歸鬧，別拿產後抑郁開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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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說的都是真的？”
一道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傳來, 喬唯和貝絲絲都嚇得一抖。
回頭一看，林薇棠滿眼不可思議，眼睛裏都好像聚著一團火。而陳芷柔蹙著細眉, 面含擔憂。
怎麽躲背後偷聽啊？小孩沒隱私權嗎？
喬唯怒了，正要說話, 就見陳芷柔有些焦急地朝她使眼色：“唯唯, 快跟你媽媽說, 你只是說著玩的，你其實很想念你媽媽, 不是故意這麽說，傷她心的！”
林薇棠：啊？
貝絲絲：……
喬唯：寧在嗦森莫？
現場寂靜三秒鐘, 喬唯率先反應過來, 微微垂下頭, 扁了扁嘴道：“舅媽，其實我很羨慕絲絲的，有您這樣的媽媽。我可以跟您單獨待一會兒嗎？我想感受一下媽媽的溫暖。”
林薇棠：……
貝絲絲：(°ー°〃)
陳芷柔：啊？
直到二人單獨走開，在花園裏偏僻的一角坐下了, 陳芷柔還有點恍惚。
“舅媽, 喝茶。”喬唯很淡定，墊著腳倒茶。
小手緊緊攥著茶壺把手, 顫顫巍巍的, 茶水都在打飄。
陳芷柔見狀回神了, 連忙接過茶壺：“我來我來。”
她淺飲一口, 腦海裏全是剛才喬唯的那兩句話，以及林薇棠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的表情。
她忍不住心疼起眼前這安安靜靜的小姑娘, 又同情起林薇棠跟女兒不親近, 同時又心生忐忑。
林薇棠向來愛面子, 女兒當眾說要在別人那兒感受媽媽的溫暖，她面子受損，會不會記恨自己這個表弟妹呢？
想到這裏，一時心亂如麻，竟有些責怪起女兒答應讓喬唯來家裏玩了。
喬唯見陳芷柔表情不斷變換，她想化身讀心專家分析一下微表情都不行，索性直奔主題：“舅媽，您知道絲絲最喜歡什麽顏色嗎？”
“粉色！”陳芷柔脫口而出，說完露出驚訝的表情，似乎沒料到喬唯說要感受媽媽的溫暖，結果第一句話是這個，“唯唯，你怎麽問這個？”
喬唯搖了搖食指：“No，舅媽說錯了，不是粉色，是黑色。”
陳芷柔愕然，不等她反應，喬唯又問了第二個問題：“絲絲最喜歡玩什麽玩具，舅媽您知道嗎？”
“……毛絨玩具。”
“不是，又錯了，是遙控汽車。”
陳芷柔的兩條細眉又皺起來了：“唯唯，你，你這是？你不是說……”
不是說想和她單獨待會兒，感受一下媽媽的溫暖嗎？怎麽和她聊起她女兒的喜好來了？而且還否定了她的答案，她的女兒喜歡什麽，她這個當媽的能不清楚嗎？
喬唯見她疑惑中隱隱有些不耐，假裝看不懂眉眼高低，又問：“絲絲很喜歡玩蕩秋千的，您怎麽叫人把秋千拆了？”
“秋千危險，小朋友最好還是不要玩。”陳芷柔忍著莫名的不舒服，耐著性子回答。
喬唯哦了一聲，表示理解，但接下來的話卻犀利刺耳：“舅媽您很關心絲絲呀，可是為什麽您這麽關心她，卻連她真正喜歡什麽顏色，喜歡玩什麽玩具都記錯了呢？”
空氣一靜。
陳芷柔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一層紅，是被氣的。
“唯唯，我聽說你很聰明，是絲絲她們班裏最聰明的，跳過了大班，去了學前班，絲絲很佩服你。”
她放下了茶杯，定定地註視著喬唯。
“我知道天資聰穎的孩子都有一些獨特的想法和表現，傲慢，冷漠，以挑戰成年人為樂。但絲絲口中的你低調，謙遜，助人為樂，和很多小神童都不一樣。可是今天一見，我發現她還是太小了，不會識人。”
“我不知道你說這些是想做什麽，也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，我只知道你說的話是不對的，而且冒犯到我了。”
“我理解你從小沒有媽媽在身邊陪伴教導，所以行為上有些不妥，作為長輩，這次我不會計較你的失禮。但還是希望你能意識到這一點，以後不要再這樣了。”
氣氛再次凝固，安靜得落針可聞。
讓一位優雅溫柔的女士秒變尖銳刻薄，只需三句話。
謔，都發動家教攻擊了，可惜對她無效捏。
昔日會因“你沒媽”而傷心的喬唯已經不在了，現在的是並不care的鈕祜祿·喬唯！
喬唯暗哼，忽地心臟一刺，像被蜜蜂蟄了一下，又酸又疼。
她差點沒繃住，無暇去想怎麽回事，牙都咬緊了，氣勢不能輸！不閃不避地和陳芷柔對視，一點不慌。
很好，逼格保住了。
對方的臉頰上因怒意而呈現出一層不自然的紅暈，心口也在微微起伏，顯然被氣得不輕。
陳芷柔見對面這小姑娘十分鎮定，完全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露出驚慌羞愧的表情，頓時煩躁更甚，要是換了她的女兒絲絲，早就乖乖認錯，貼心地跑過來哄她不要生氣了。
“好了，我有點不舒服——”她說著就要起身離開。
喬唯卻沒給她這個機會。
“舅媽，絲絲的左邊肩膀上有好大一塊疤，那個是怎麽弄的啊？”
“你！”陳芷柔臉色大變，跌坐回了椅子裏，臉上的薄紅肉眼可見地退了下去，變得慘白，扶著桌子邊緣的手指都在輕微顫抖，眼裏竟瞬間蓄滿了淚。
反應這麽大？她猜中了！啊不是，她把人家說哭了！喬唯目瞪口呆，同時愈發肯定了心裏的猜測。
她立馬跳下椅子，墊著腳拍陳芷柔的背，忙說道：“舅媽您別哭，那個疤跟您沒關系——”
“不！就是跟我有關系！是我的錯，是我沒照顧好絲絲，都是我的錯……”陳芷柔掩面而泣，哭聲悲切，似乎正經歷一場摧心剖肝之痛。
剛才那個咄咄逼人的女人不見了，只出現了一小會兒，就又變成了剛開始的柔弱模樣。
喬唯沈默著輕輕拍她的背，心裏滋味難言。
這樣直接撕開傷口是很殘忍，但傷口表面愈合，底下潰爛才更要命。
一個哭得傷心，一個拍得專心，都沒察覺到花木後面躲著的兩個身影。
“媽媽嗚嗚——”貝絲絲大急，想沖出去，卻被一雙手箍住身子，並捂住了嘴。
“噓！別著急，咱們再聽聽，”林薇棠悄聲說道，“聽聽你媽媽的小秘密。”
貝絲絲漸漸放棄了掙紮，安靜地停在了原地。
她沒料到唯唯會直接在她媽媽面前說破，還敏銳地猜到了她肩膀上疤痕的事，唯唯一向是班裏最聰明的小朋友。
也許這個時候沖出去抱住媽媽安慰才是正確的，才是她一貫的做法，但其實她也很累，只是從來沒有跟媽媽和別人說過。
這次就小小地任性一下吧，貝絲絲小聲在心裏說。
林薇棠不知道自己扣住的這個小姑娘短短幾秒內，心裏百轉千回。
此刻她暗暗詫異，喬唯被暗指沒家教，竟能迅速反擊，還把人給說哭了！這倒是有幾分遺傳了她的機敏的樣子，倒沒被喬家人養歪。
林薇棠詫異的同時又暗暗得意，隨即眉頭一皺，她這表弟妹怎麽回事，不是很溫柔和善嗎？怎麽還拿“沒媽”來攻擊一個小孩兒呢？等等，這是不是在罵她啊？！
喬唯見陳芷柔這眼淚沒有停的跡象，嘴裏還不停喃喃“都是我的錯”，心生不忍，但是總不能一起在這兒餵蚊子，她的小腿上都被咬了兩個包。
“舅媽您別自責，現在醫美發達，等絲絲大了，去做醫美祛疤就好了。”
陳芷柔流著淚搖頭：“不，不是這麽簡單的……”
絲絲也無數次這麽安慰她，但她清楚，即使疤痕消失，當年她犯的錯誤卻不會消失，將永遠停留在記憶中，永遠懲罰她。
喬唯抓抓臉，不太好辦啊，人家哭得這麽傷心，她要是直接問“你是不是產後抑郁了”，那不是很殘忍嗎？
她忽然心中一動，問道：“舅媽，您知道絲絲得抑郁癥了嗎？”
哭聲陡然一頓，陳芷柔瞪大眼睛，顧不得眼淚還在噗噗往外冒，一把抓住她的肩膀，聲音急切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喬唯重覆了一遍。
陳芷柔如遭雷擊，癱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，呢喃“怎麽可能”，猛地起身就要走。
對此喬唯早有準備，用力一蹬，跳起來雙手緊緊圈住她的脖子，吊在她身上，不讓人走，趁機再甩出一個重磅炸彈：“舅媽先等等，絲絲得抑郁癥多半是跟您有關。”
這回陳芷柔不是如遭雷擊了，是整個被雷劈得魂飛魄散，全身都在微微發抖。
見此情形，喬唯心裏有數了。
正常情況下，一個成年人聽到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孩兒，說她活潑開朗優秀出眾的孩子得了抑郁癥，第一反應基本都是莫名其妙，不至於大怒，但也不會抖成這樣。
她這個反應，恰恰說明她大概是有所察覺，但潛意識拒絕相信。
“但是舅媽，這不怪您，我知道，您很辛苦，非常非常辛苦。您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，太累了，有疏忽也是正常的。”
喬唯刻意放輕了聲音。
“當年您也是因為太累了，才會不小心導致絲絲受傷的，這不能怪您——”
“不，就是怪我！”
陳芷柔怔楞兩秒，大聲打斷，隨即嚎啕大哭，和剛才的小聲抽泣完全不一樣。
動靜頗大，遠處的傭人頻頻向這邊張望。
希望明天外面不會傳出“小小喬唯，膽子大大，上門做客逼哭主人，完美無缺小天才竟是熊孩子”的流言……
“姑媽，我媽媽在哭，哭得好傷心，我，我沒有抑郁癥，是唯唯誤會了！”茂盛的花木後，貝絲絲焦急不已，一想就明白了，肯定是奶奶偷偷跟唯唯說她有抑郁癥的，難怪唯唯會突然說要來找她玩。
來不及想太多，貝絲絲抹了一把眼睛，就要往外沖，卻再次被林薇棠箍住。
“別去啊，先聽聽你媽怎麽說。”她心想小孩子就是沖動，哪像她，這麽沈得住氣。
在一大一小拉扯的時候，那邊陳芷柔已經開始斷斷續續講述那些年她沈寂在心裏的悲傷了。
“……唯唯，這麽多年，你是第一個說我辛苦的人。”
“啊？怎麽會呢？”
陳芷柔濕透的臉上露出個諷刺的笑：“怎麽不會，家裏上上下下這麽多人，幫著一起帶孩子，我就餵餵奶，有什麽辛苦的？”
“不能這麽說，”喬唯正色道，“一個寶寶從懷上到出生，最辛苦的就是媽媽。無論有多少人幫忙，都抵消不了懷著寶寶快一年和生寶寶的痛苦，這種痛苦只有媽媽一個人承擔。”
陳芷柔面上浮現幾絲恍惚，諷刺的笑擴大：“連你一個小朋友都知道的事，他們卻都不知道。”
話剛出口，又有些後悔似的搖頭：“不，是我太貪心了，醫生護士圍著我轉，傭人月嫂二十四小時值班，我什麽心都沒操過，甚至餵奶都是吸到奶瓶裏，月嫂餵的絲絲。我是最輕松的人，哪裏辛苦呢。”
喬唯見她這副茫然恍惚的模樣，沈默了一會兒，忽然說道：“我舅舅呢？聽說絲絲還沒出生的時候，他就去國外工作了。整個孕期他沒有陪著您，等生產完，他也沒有和您一起照顧絲絲，他真是太不負責了。”
陳芷柔身子一顫，掛在睫毛上的淚珠抖落，訥訥道：“不……這也不能怪他，公司重點項目，關系到我們家的未來。他背井離鄉，他也很難受，但是為了我們這個家，他也沒辦法……”
聲音越來越小，說到最後猛地提高音量：“連我公公，絲絲的爺爺，一把年紀了，都一起去了國外親自盯著項目。他身為接班人，又怎麽能留在家裏，坐享其成呢？”
邊說還邊點頭，比起說服喬唯，更像是在說服她自己。
喬唯嘆氣，轉而問道：“他人回不來，電話視頻總可以吧？他有經常打電話打視頻回來嗎？”
陳芷柔沈默，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，臉上湧出幾分尷尬和難堪。
“真是太不負責了！無論是作為爸爸，還是作為老公，舅舅都不及格！”喬唯狠狠一拍桌子，疼得哎喲一聲，甩了甩手，但不耽誤她的義正辭嚴。
“雖然他是我表舅，但我也不站在他這邊。舅媽，就是因為他在家庭角色中的缺失，才導致您產後抑郁，他是罪魁禍首！”
這話說的一套一套的，完全不像個才幾歲的小朋友能說出來的話。
陳芷柔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小姑娘，“果然是班裏最聰明的孩子”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，不過她來不及深究，她有更重要的話要說。
“唯唯，你剛剛說什麽？什麽產後抑郁？”
喬唯眼睛微瞪，心說武斷了，只憑感覺猜測人家得了產後抑郁。
她想了想，問道：“舅媽，您生完絲絲，是不是很不開心，總覺得很累，總是想哭，提不起興趣做事，也不像其他媽媽那樣，有一種有了寶寶的幸福感？”
“你怎麽知道！”陳芷柔脫口而出，表情驚愕，她從來沒有對外展示過這一面，也從來沒跟別人說過，擔心別人覺得她不知足，矯情。
喬唯一拍手心，下了結論：“那您這就是產後抑郁。”並且這麽多年都沒有痊愈。
說完她忽然想到之前還覺得貝絲絲抑郁癥這事，都沒看醫生做測試，就自行確診了，有點草率無語。這會兒她自己也僅憑描述就給人家確診了。
喬·神醫·唯：特殊情況特殊處理，可自行特批無證行醫~:）
“你是說，我是生病了，不是我自己有問題嗎？”
陳芷柔緊緊抓住喬唯的肩膀，震驚又激動，語無倫次，不等喬唯回答，剛勉強止住的眼淚又重新奪眶而出。
“我總是失眠，心情不好，無緣無故想哭，精神也不太好，連碰倒了東西都反應不過來……我不敢讓別人知道。”
“有一次，我，我沒拿穩杯子，摔地上了，直到傭人沖進來，我才知道絲絲就在我旁邊，一直在哭，肩膀上紅了一大片，我居然都沒聽到，也沒看到……”
“我很害怕，但更害怕別人知道我精神出了問題，不敢去看醫生。幸好從那以後我好像恢覆正常了，只是我變得越來越……我把絲絲看得很緊，怕她再受傷，不準她玩想玩的游戲……我只是不想讓她受傷，想給她最好的東西，別的女孩子有的，我的女兒也要有。”
“可是我還是很焦躁，很想哭。我拼命藏著不讓別人發現，但絲絲是個聰明的孩子，時間一久她就察覺到了，總是安慰我，陪著我。後來，後來我就習慣了在她面前流淚，習慣了讓她哄我，照顧我……”
陳芷柔手上更加用力，語氣驚恐慌張：“絲絲會不會覺得我不是個正常的媽媽？會不會討厭我？會不會恨我？”
喬唯哎呀一聲，對方連忙松手，她活動了一下肩膀，斬釘截鐵道：“不會的，您是生病了，不是故意的，絲絲很聰明，她會理解您的。”
她說完無聲嘆了口氣。
母女的角色對調了，母親成了需要人哄著陪著的嬰兒，需要人照顧的孩子卻成了母親，不斷承受負面情緒，還不能傾瀉出去，只能積壓在心底。
長此以往，雙方都出問題是難免的。
但凡這個家庭裏的另一個角色承擔起責任來，這種事也不會發生！
“舅媽，這都是舅舅的錯，必須給他兩個大耳刮子！”
“啊？”
二人四目相對，一個義憤填膺，一個茫然無措。
就在這時，一聲帶著哭腔的“媽媽”突然在靜謐的花園角落響起，緊接著一個粉色的小小身影飛奔過來，一頭紮進陳芷柔懷裏。
陳芷柔在貝絲絲還沒跑近的時候就張開了雙臂，將人一把接住。
母女二人緊緊相擁，抱頭痛哭。
“對不起，絲絲，媽媽不是個稱職的媽媽，媽媽生病了，你能原諒媽媽嗎？”
“媽媽沒有對不起我，媽媽只是生病了嗚嗚……”
貝絲絲哭得幾乎說不出話，她智力超常，早就發現自己的媽媽的不正常之處。通過查閱各種資料，線上咨詢醫生，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產後抑郁。
但她不敢說，害怕刺激到陳芷柔。她試著旁敲側擊，謊稱是同學的媽媽有一些相似癥狀，但是陳芷柔一聽就很煩躁焦慮，於是她再也不敢提。
她嘗試著跟她的爸爸說，然而他太忙了，在和她視頻的時候，還在處理工作。她擔心他不僅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，還會當成笑話講給陳芷柔聽，因此也不敢說。
至於長輩，那就更不能說了，陳芷柔屬於高嫁，又是後媽，最在乎的事情之一就是維護自身的完美形象。
貝絲絲沒有想到，她不敢說不能說的事，就這麽被她的小夥伴直接說了出來。
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石頭，猝然一下子被搬開了。
“謝謝你，唯唯！”
貝絲絲抽空轉過頭，哽咽著對喬唯說道。
喬唯擺手：“不客氣，絲絲。我們是好朋友，為了朋友，兩肋插刀！”
貝絲絲感動得冒了一個鼻涕泡，重新鉆進陳芷柔懷裏，母女二人繼續相擁大哭，邊哭邊說。
而喬唯和林薇棠這對母女就一旁觀看，一個坐在椅子上，腳丫子一直晃啊晃，一個站在一邊，雙手環胸。
場景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。
遠處的傭人大驚，互相使眼色：天啦，這些豪門可真是……難道太太小姐在外頭得罪了人？人家母女倆都打上門來了！
雖說都是豪門，但是一門更比一門強。
喬唯很是欣慰地看著倆人敞開心扉，專心致志，腦袋都沒偏一下。
她後腦勺上只是沒長眼睛，不是水泥鑄的，早就感受到了一束強烈的目光在盯著她。
盯什麽？震驚她竟然能以四歲低齡出任心理醫生，還是個優秀卓越的心理醫生嗎？
少見多怪。
喬唯暗哼，堅決不回頭。
林薇棠看著喬唯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母女深情相擁，耳邊不斷回響起剛才喬唯說的那些話，心情很覆雜，忐忑又焦慮。
萬一小丫頭看人家和媽媽抱在一起，也想和她抱抱，她該怎麽辦？！
當然了，她是不想抱的，上次抱小孩還是五六年前抱朋友的孩子。自從生二胎從鬼門關走了一趟，她就不敢抱小孩了。
可是喬唯好像很渴望啊，看得腦袋都不轉一下。
林薇棠天人交戰，糾結萬分，最後下定決心，只抱一下就好了，絕對不能超過三秒鐘。
然而她僵著身子等了快一個小時，喬唯都沒轉頭。
這時人家都哭完了。
“不好意思，薇棠姐，讓你見笑了，”陳芷柔擦了擦眼淚，有些不好意思，轉而面向喬唯，語氣鄭重，“唯唯，對不起，先前舅媽一時氣急，說了不該說的話，希望你能原諒舅媽。”
喬唯大度擺手：“害，沒事兒，我宰相肚裏能撐船。”
陳芷柔一怔，繼而笑開，誠懇道：“還有，謝謝你，唯唯。”
“謝謝唯唯！”貝絲絲也跟著道謝。
倆人的眼睛都腫得像桃子，都快瞇成一條縫了，看著有點搞笑。
“噗嗤——”林薇棠笑出了聲。
喬唯：有修養懂禮貌的人還在拼命忍笑，沒心沒肺的人已經不道德地發出了嘲笑。
“咳，不好意思，你們倆這造型太搞笑了。”林薇棠哈哈大笑，全然不顧人家才剛經歷了一番心事剖白，哭得那麽傷心。
喬唯搖頭，這情商，這眼力見兒，慶幸吧，她是生在了潑天富貴的豪門，不然早挨揍了。
陳芷柔露出個尷尬的笑：“我們去梳洗一下——”
“等等，舅媽，事情還沒完呢，這件事您就打算這樣揭過了嗎？”喬唯擡手打斷她的動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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喬唯：“我剛才說了呀，這都是你老公，哦，也就是我舅舅的錯，必須給他兩個大耳刮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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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芷柔還沒說話，林薇棠就唯恐天下不亂地雙手一拍，發出啪的一聲響：“說得對！我那表弟，真不是個東西，比我小不了幾天，一點責任心都沒有。老婆懷孩子生孩子都一個人，他就借著工作在外頭逍遙，把老婆孩子都逼得生了病，這回必須好好教訓他一下！”
喬唯：emmm，責任心？大哥就別說二哥了吧？
“啊？不，不行，他在外面工作已經很辛苦了，而且我，我生病是我自己想不開，也不能全怪他。”陳芷柔茫然，連忙拒絕。
她感到衣袖被扯了扯，低頭看貝絲絲，見女兒居然也是一臉躍躍欲試。
“絲絲？”
“媽媽，我覺得，唯唯說得對。”
陳芷柔驚愕。
喬唯再次拍了一下桌子，這次有經驗了，手掌高高揚起，輕輕落下，響聲不大，氣勢十足：“你們馬上洗漱，也可以不洗漱，效果更好，讓他看看，看看他作的孽，看看因為他的不作為，這個家都成什麽樣了！”
林薇棠興致勃勃：“收拾護照，行李就不用收拾了，我叫人給你們訂機票，快點。”
陳芷柔&貝絲絲：……
別墅裏鬧出了不小的動靜，等車子跟火箭一樣沖了出去，傭人們偷偷交頭接耳。
“發生甚麼事了？！情況不太對啊！”
“我剛聽到了，好像是先生在國外不老實，喬太太和喬小姐攛掇太太小姐去抓奸！”
“什麽？太太要和先生離婚了？這，唉，我就說吧，這異地夫妻就是不行，又是老夫少妻，感情基礎不夠深，容易出事。”
貝家老太太剛打個盹兒，起來就被告知兒媳婦帶著孫女去國外找兒子了，聽傭人說，走得還很急。哦哦還有，聽說母女倆還大哭一場，喬太太母女就在一邊看著。
“多半是喬太太告訴了太太，先生在外頭有人了！太太和小姐哭得眼睛腫成了核桃！”
她聽見傭人偷偷嘀咕，頓時感覺天旋地轉，跌坐在沙發裏，好半晌才回過神，她明明是請唯唯來開解絲絲的，還盼著孫女恢覆正常，怎麽一覺醒來家都要散了！
四人一路疾馳，兩個堅定，一個迷茫，還有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。
等送那母女倆上了飛機，這母女倆閑下來，沒事做了。
倆人對視五秒鐘，林薇棠先移開了目光。
“走，找個甜品店坐坐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
二人同時出聲，又同時住口。
“去甜品店。”
“回去。”
林薇棠：“……甜品你都不吃？蛋糕，餅幹，果汁？”
喬唯悄悄咽了咽口水，不為所動：“不吃，回去。”
“呵，我那六百萬現金和價值兩千萬的粉鉆項鏈保質期這麽短的嗎？”林薇棠抱臂斜睨著她，涼涼道，“肉包子打狗。”
喬唯一點都不虛，疑惑道：“媽媽，原來你送我禮物，還想著要回去啊？好吧，我馬上問一下外公外婆，他們送給我的禮物，我是不是也需要還回去。”
說著就掏出了手機。
眼見喬唯來真的，林薇棠立馬摁住，氣急敗壞地低聲喝道：“別造謠！想害我是吧？”
喬唯心裏呵呵一笑，開始表演掙紮，兩只手拼命把手機舉到耳邊。
碩大的手機將她的手和臉襯托得更加小，見她在掙紮中兩只手都快拿不住，還歪著頭去夠手機，怎麽看怎麽滑稽。
林薇棠被氣笑了，哼哼道：“還敢告狀，給我拿來！”
“我不！”
這一動靜不小，引得周圍人紛紛望了過來。本來就有人在偷偷打量她們，這下匯聚在身上的視線更多了。
林薇棠從小到大眾星捧月，早被人看習慣了，對於這種震驚驚艷的目光熟視無睹，忙著和喬唯搶手機，沒註意到人群越靠越近，將她們倆圍在了中央。
“你好？”
林薇棠充耳不聞，這種搭訕的她遇到過無數次了，沒必要搭理。
她索性彎下腰，從背後將喬唯箍在了懷裏，一手扣住整個小身子，騰出一只手去搶手機。
而喬唯反應更快，在她換方向的那一刻起就蹲了下來，連兩只手帶手機藏進了懷裏。
林薇棠正要硬掰，忽然肩膀一重，竟然被人按住了。
“你好，這位女士，請問你和這個小朋友是什麽關系？”
林薇棠一楞，就這麽一楞神的工夫，就另外有個人一個箭步沖了過來，將喬唯從她手中奪走，並抱在懷裏，一邊警惕地瞪著她，一邊輕言細語地安慰：“小朋友不要怕哦，你媽媽呢？別害怕，大家都在這兒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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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朋友的媽：？？？
這時有人喊了一聲報警，被按住林薇棠的那個人擡手打斷，重覆了一遍：“你好，這位女士，請問你和這個小朋友是什麽關系？”
“我？我是她媽！”林薇棠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，惱羞成怒，指著喬唯，“你問問她，問問她我是誰。”
眾人齊刷刷看向喬唯。
喬唯抱著手機，被這抓人販子的陣勢震撼，更為廣大人民群眾的熱心而感動，呆了兩秒才回神，點了一下頭：“她是我媽媽。”
“肯定不是！這小姑娘還猶豫了一下，報警報警！”
“沒錯，剛剛我就在悄悄觀察她們，沒有一點媽媽和女兒的熱乎勁兒。倆人站得很開，中間都能再塞下三個人，誰家娘倆這麽生疏啊？”
“這小妹妹這麽漂亮，還有這穿著打扮，一看就是家境很好，人販子真是缺了大德！”
“唉，這麽漂亮一大姐，幹什麽不好啊，幹人販子！哎？這大姐長得跟這小姑娘還挺像……”
有人掏出了手機，其他人也紛紛掏出手機，豎著對準林薇棠，這是準備拍照曝光。
林薇棠崩潰了，居然叫她大姐？？
大姐？！
她鼻子都快氣歪了，指著那個叫她大姐的小年輕，眼睛噴火：“你再說一遍，你叫誰大姐？”
“謔，還敢威脅人？大夥兒把她按住，別讓她跑了！”
眼看事態越發走歪，已經有工作人員朝這邊跑過來了。
喬唯氣沈丹田，大吼一聲：“媽媽！”
眾人一靜，被這一聲媽媽震住。
“你媽媽在哪兒呢？”抱著她的阿姨喜道，熱情絮叨，“我得好好說說你媽媽，現在外面多危險啊——”
“阿姨，那個就是我媽媽。”她伸出一根食指，緩緩指向因為一聲“大姐”快要氣得頭頂冒煙的林薇棠。
眾人又是一靜，將信將疑。
“小朋友你別怕，說實話。”
“就是，小妹妹別怕她，咱們都在，她不敢怎麽樣。”
喬唯才剛說了一個字，林薇棠就受不了了：“你們好好看看，我們倆長這麽像，不是母女是什麽？！”
長這麽像？喬唯挑眉，她可是記得當時在林家大表哥婚禮上，林薇棠抵死不認她們倆長得像啊。
熱心群眾來回打量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，確實很像啊，剛才他們急著把人攔住，倒沒怎麽仔細看。
這一大一小雖說長得像，又同樣穿著富貴，但剛剛的行為舉止，又實在不像是母女……
喬唯將眾人的表情和反應盡收眼底，對此非常感動。
她默默點開微信，找到林老太太的微信，點開頭像給抱著她的阿姨看：“阿姨您看，這是我外婆的頭像，上面的人就是我和我媽媽。”
照片是當時婚禮上，林薇棠的損友們按著她們拍的，兩張臉緊緊貼在一起，都因外力擠壓而有些變形，有些齜牙咧嘴，但一眼就能看出來，兩張臉很肖似。
隔得近的幾個人也湊上來看，反覆對比後，這才相信了。
“哎呀真對不住啊大妹子，咱們誤會了，這也是前些天新聞才說了有孩子在機場被拐了……”阿姨連忙把她抱過去遞給林薇棠，臉上有點訕訕的。
林薇棠來不及躲開，下意識伸手把人接過，和喬唯大眼瞪小眼。
“虛驚一場，不是人販子就好，實在是美女你和這小朋友看起來不是很熟哈哈。”
“不好意思啊大姐，誤會你了，我跟你道個歉。”
又叫她大姐！
林薇棠眼一瞪就又要發作，喬唯眼疾手快把她脖子一圈，揚高了聲音。
“謝謝阿姨叔叔哥哥姐姐！大家也是擔心我才攔住我們的。如果以後每次這種情況，大家都能勇敢站出來，我相信，偷小朋友這種罪大惡極的事一定會越來越少，最後滅絕。不會再有家庭破碎，社會也會更加美好和諧！”
說完還騰出一只手在空氣裏揮了揮拳。
“好！”
“說得好！”
“少年強則國強，小小年紀，就有這樣的認知，如果祖國的花朵都是這樣的，咱們國家何愁未來啊！”
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，眾人臉上因搞出烏龍而浮現的幾分尷尬盡數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滿足欣慰的笑意。
滿臉寫著“下次我還敢”。
林薇棠傻眼，簡直要暈倒，她懷疑懷裏這個小東西是個天生搞傳.銷的料。
最終二人還是找了家甜品店坐坐。
先前態度堅決說不吃的喬唯，此刻正大快朵頤。
“你不是說不吃嗎？”
“怎麽啦？我吃進肚子裏的東西，媽媽你也要我還給你嗎？”
“你！”
林薇棠氣結，她很悲哀地想，自己可能真的老了，連一個小屁孩都懟不過。想到這裏，她忍不住再次掏出小鏡子左看右看。
喬唯瞥她一眼，暗暗好笑，看來那幾聲大姐把她打擊得不輕。
過了好一會兒，喬唯都在吃林薇棠那份布丁了，才聽到對方開口。
“你說的是真的吧？”
“啥？”
林薇棠別開眼，含糊說道：“你跟你芷柔舅媽說，絲絲不會恨她的。絲絲很聰明，知道她是生了病，不是故意的。你也很聰明…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？”
喬唯眨巴了幾下眼睛，慢吞吞地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，慢條斯理地搖頭：“不懂。”
林薇棠被噎住，緩了幾秒才哼道：“少裝傻！你外婆都說了，說你智商多少來著，比那個誰，愛因斯坦還高——”
What？
喬唯差點一口把嚼碎了的布丁噴出去。
比誰高？愛因斯坦？外頭已經傳得誇張到這個地步了？！
不等她謙虛否認，林薇棠又給她來了一記。
“我也產後抑郁——”
噗——
喬唯這回是真的一口噴了出去。
喬唯：玩歸玩，鬧歸鬧，別拿產後抑郁開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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